《贾平凹研究》创刊
第 一 期 目 录
附:王德威:贾平凹的文学世界
王德威,哈佛大学东亚系。
贾平凹的文学世界
贾平凹是当代中国文学最重要的作家之一。他的作品多以故乡陕南农村或现在定居的西安为背景,充满浓厚地缘色彩。20 世纪 80 年代的“商州系列”及《浮躁》等作让他跻身寻根作家行列;90 年代一部《废都》写尽改革开放后的社会百态,以色情始,以空无终,引起绝大争议。贾平凹在毁誉交加中再度出发,从《高老庄》《白夜》《怀念狼》到《秦腔》《带灯》等作,部部饶富新意。但不变的是他对家乡历经巨变的关怀,以及对现实和现实主义边缘现象——从俚俗风物到神鬼休咎——的探索。近年贾平凹将注意力转至家乡风土人物的宏观纪事,《古炉》《老生》,尤其是《山本》,都显现出他经营地方历史的野心。
一
1972 年,十九岁的贾平凹初次来到西安。这座古城虽远不及沿海都市繁华,但对年轻的贾平凹而言,即使是城里人雨天所撑的各色雨伞都令他惊艳,何况满城的古迹文物。贾平凹出身陕西南部丹凤县棣花乡,这里是先秦商州故地,山水虽美,但地形闭塞,始终维持传统农作形式。贾平凹的父亲任中学教师,是地方上的知识分子,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,谁不上山下地?因此,贾平凹始终认为“我是农民”。
这位来到西安城的“农民”身量瘦小,张口一嘴乡音,并不能习惯城里的生活。但就像 20 世纪由湘西到北京的“乡下人”沈从文一样,贾平凹终将以一篇篇书写故乡的作品,建立起他在城里的地位。这又是一则乡土作家的典型故事了:因为离乡背井,作家反而能超越在地经验,将家乡的一切幻化成有悲有喜的文字,一遣自己和(城市)读者“想象的乡愁”。1983 年,贾平凹以《商州初录》系列小说带来创作事业的突破。他运用散文形式串联商州人事风景,轻描淡写,却寄托无限深情。往后数年,他又以传统话本风格叙述乡野传奇,诸如《人极》《白朗》《五魁》等,务以绚丽奇诡为能事。这正是寻根文学的年代,贾平凹自然顺势成为西北乡土的代言人。1987 年推出的首部长篇《商州》,算是他这段时期创作心得的总结。批评家孙郁曾指出,早期的贾平凹颇得汪曾祺的赏识。汪认为这位年轻的陕西作家写小说犹如写散文,还原了数十年来乡土叙事被压抑的梦魂与心影,“充满灵气”。汪对贾的期许其实投射了自己文字的况味,他是在为自己找知音。至于日后贾平凹作品的鬼气缭绕且荤腥不忌,汪曾祺是否还能欣赏,我们就不得而知了。但此时的贾平凹尚未能树立个人特色,他的叙事一方面有沈从文、废名等的抒情视野,一方面也承袭了陕西前辈作家如柳青等的民间讲唱风格。他对变迁中的城乡关系念兹在兹,以致不乏说教气息。贾平凹的蜕变始于 1993 年的《废都》。来到西安二十年了,作家要用什么样的文字打造这座城市的身世?就在创作《废都》的同时,贾平凹写下了散文《西安这座城》。西安位处关中平原,八水环绕,曾是十三个王朝的帝都。相对于汉唐盛世,贾平凹笔下的西安只能成为废都。即使如此,这座城市仍魅力无穷,不只可见各代文物遗址,也可见饶有古风的日常生活。西安人质朴大方,悲喜分明,活脱是来自秦砖汉瓦的造像,甚至一草一木也都有它的看头。西安城宜古宜今,“永远是中国文化魂魄的所在地了”①。然而怀着这样的西安印象,贾平凹写出的《废都》却让读者吃惊。小说里的西京固然曾是块风水宝地,却因时移事往,早已成为五方杂处、充斥着怪力乱神的所在。在这座灰暗郁闷的废都里,杨贵妃坟上的土滋长出花妖,青天白日里出现四个太阳。异象蔓延,西京人却见怪不怪,一群好色男女正陷在无穷尽的迷魂阵中。故事主人翁庄之蝶是西京文化名人,周旋于五个女人间,又卷入数桩没头没脑的官司。他的堕落不知伊于胡底,最后身败名裂,逃离西京时昏死在火车站。其时“古都文化节”正在展开。庄之蝶的风流情史只是《废都》的主干,由此延伸的所谓西京四大名人,还有庄的妻子、情妇等各自发展出的故事支线,着实可观。《金瓶梅》的影响在在可见,《红楼梦》《儒林外史》的印记也不难发现。这本小说引起空前震撼的主因是它的色情描写,对一个标榜禁欲无欲的社会可谓甘冒不韪之举。果然《废都》一出,读者趋之若鹜,学界及官方则必挞之伐之禁之而后快。两种歇斯底里的反应,撞击出超过一千万册(正版加盗版)的印量,适足以显示一种“欲望”消费与压抑的两端,以及欲望流窜、炒作、变形的必然。贾平凹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引领了中国版“世纪末颓废”风潮。我们必须再思“废都”的废。贾平凹自谓西安今非昔比,失去了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位置,沉浸在“历史的古意,表现的是一种东方的神秘,囫囵囵是一个旧的文物”,“由此产生一种自卑性的自尊,一种无奈性的放达和一种尴尬性的焦虑”②。据此就《废都》民族的、文化的、性别意义的讨论,已经多有所见。多年以前贾平凹分析自己的性格为“黏液质+抑郁质”。因为性格和环境使然,他每每自惭形秽,退缩到封闭的世界,久而久之,发展了一套独特的人生哲学。这套哲学大概就是“废”学的根底。贾平凹的“废”指的是百无一用的废,绝圣弃智的废,自暴自弃的废,也是踵事增华的废。以无用对有用,贾平凹在千夫所指之下,仍然坚称《废都》是本“唯一能安妥我破碎了的灵魂”的书,可见用心之深。二
90 年代中期以后,贾平凹的创作方向逐渐撤离城市,转而重新投注乡村。《土门》里的仁厚村原位于西安郊外,在一片发展声中一步步被并入市区,村民的顽抗终归徒劳一场。《高老庄》里学者子路携妻子西夏回乡探亲,目睹庄内人事蜕变却一筹莫展,最后退回了城市。《土门》的寓意过于明白,不能算是佳作。《高老庄》则似重写当年鲁迅的“故乡”情结,借知识分子的返乡之旅,点出时移事往,城与乡、知识分子和农民间无从沟通的悲哀。不同的是,世纪末的中国农村已经有了巨变。尤其是在乡镇企业推波助澜下,人人努力除贫致富,以往祥林嫂般的人物不复可见,返乡的知识分子徒增自作多情的尴尬。千禧年之交,贾平凹复返早期所热衷描写的商州山水间,写出了一则动物传奇──《怀念狼》。商州地界自古野狼肆虐,时至今日狼却已成为稀有动物。故事中的主人翁由西京回到商州,为的是拍摄仅存的十五头狼。为他担任向导的是久失联络的舅父──商州当年最著名的猎狼人。狼群不再,猎人已老,回顾那些人狼大战的日子,那些狼变人、人变狼的传说,一种诡秘的乡愁竟油然生起。猎人的新任务是保护狼,而不是猎杀狼。但当狼踪再现,猎人能按得下心头杀机么?《怀念狼》一开始就见证了人与狼间的暧昧关系。人狼对峙为敌,其实暗里形成一种微妙共存关系。当狼群被猎杀殆尽,曾经饱受狼患的人无狼可惧,无狼可杀,居然开始萎靡不振起来。文明与野蛮,人性与暴力必须相辅相成,贾平凹的观点与时下环保主义那套厚生爱物的说法颇有不同。而他最终要讲的是个文明(不得不)堕落的寓言。小说中的摄影师可能是贾平凹的自况。他久居西京,百无聊赖,心身健康每况愈下。一趟寻狼之旅,揭露了商州山野多少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风俗、异象、怪谈,恰与西京的一切成对比。然而尽管故事中段寻狼、猎狼的过程惊险刺激,我们的角色最后还是回到原点。坠落成为宿命,恰如小说中一再提及的大熊猫沦为生殖力退化的保护动物。我们于是来到《秦腔》。这本小说写商州村镇清风街半个世纪的故事,以村中夏、白两家的恩怨为经,共和国的政经变迁为纬,贯穿其间的则是秦腔由流行到衰亡的过程。贾平凹在此书后记点明清风街的原型就是自己的故乡棣花村。离乡三十多年了,棣花村固然令他魂牵梦萦,但这个村落的急速变化也带给他最大的感伤。在心目中的故乡完全毁灭之前,贾平凹“决心以这本书为故乡树起一块碑子”③——预为墓志铭。秦腔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。对贾平凹而言,秦腔是西北民间生活的核心。它的本嗓唱腔激烈昂扬,毫无保留地吐露七情六欲,而它七百多种剧目演尽忠孝节义,形成庞大的草根知识宝库。更重要的,秦腔人人得而歌之演之,并融入日常行为模式中,剧场和生活所形成的紧密互动构成了文化和礼仪的基型,也成为世路人情的参照。然而在新世纪里秦腔面临空前的危机。小说中秦腔的消失当然可以以城乡关系转变、生产消费模式更替等原因解释,但贾平凹还有别的寄托。如果这种声腔来自八百里秦川的尘土飞扬,来自三千万人民的嘶吼传唱,它就不是简单的音乐。用贾平凹的话来说,“五里一村,十里一镇……秦腔互相交织,冲撞,这秦腔原来是秦川天籁、地籁、人籁的共鸣啊!于此,你……不深深地懂得秦腔为什么形成和存在而占却时间、空间的位置吗?”④秦腔的没落于是成为人心惟危、时空逆转的象征,是一种异象。
正因为秦腔所象征的声音感应能力已经超出现实主义的诠释规格,它引领我们重新思考贾平凹小说的神秘主义倾向。80 年代末期以来,贾平凹对现实以外世界的兴趣与日俱增,《废都》里从会说话的乳牛到《邵子神数》的传说,《白夜》死而复生的再生人,《高老庄》里神秘的白云湫,有预言能力的幼童等都是例证,更不要说《怀念狼》这样的作品。贾平凹的风格曾引来两极评价,好之者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中国版本,恶之者则认为偏离社会主义的正途远矣。
贾平凹的世界灵异漫漶,鬼神出没,与其说他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接班人,不如说他是古中国那套宇宙符号系统的诠释者。究其极,秦腔最实在的部分安顿了现实人生,最神秘的部分打通了原始的欲望和想象。能够参透这虚实相生的“象”的人物不是常人,而可能是疯子、痴人、废物。但这互动现在有了杂音。如贾平凹所言,“现在‘气’散了”⑤。以现实主义观点视之,《秦腔》末了山崩地裂的安排也许过于巧合,但在贾平凹所理解的符号系统里,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而小说中会卜卦的星爷已经预言清风街十二年后有狼──人道文明全面溃退的必然。这就引领我们回到前述《怀念狼》的世界了。
三
贾平凹近年的作品有了返璞归真的气息。陕南依然是作品的底色,但他更有意将风土人物纳入山川草木的循环,从中思索历史起伏的意义——或意义的虚妄。这些作品大约可以名之为“秦岭系列”。如果秦腔被贾平凹视为陕西平民文化的本体,长达一千六百公里的秦岭山脉则是千古自然与政治地理分野。秦岭见证千百年兵燹扰攘,也包容种种生灵的歌哭起灭。贾平凹 80 年代曾有“商州系列”述写人事风貌,唯笔力尚不足以驾驭更复杂的时空动荡。而在“秦岭系列”中,他展现了独树一格的地方修史意图。
在《古炉》中,贾平凹将焦点投注到“文化大革命”。小说里的古炉指的是陕南一处偏远的山村,这个村庄千百年前曾是北方瓷窑重镇之一,到了现代却一蹶不振。僻陋的地理,浇薄的民风,凋敝的产业让古炉村成为不折不扣的穷乡僻壤。然而“文革”爆发,像古炉村这样落后的地方也跟上形势,发生如火如荼的斗争。村子里狂热分子、无赖帮闲、干部学生共同煽动出一场又一场的运动,但暴力的真正核心来自村中两姓人家的宿仇。前进意识形态、传统宗亲信仰,还有个人恩怨嗔痴纠结一起,终于酿成一场血腥屠杀。
但《古炉》的重点毕竟不在写出“文革”期间的腥风血雨,也未必在敷衍什么中国寓言。细读全书,贾平凹用了更多气力描述村里老老少少在非常岁月里,依然得穿衣吃饭,好把日子过下去。他以细腻得近乎零碎的笔法为每个人家做起居注,就像是自然主义式的白描。甚至你死我活的斗争也被纳入这混沌的生活中,被诡异地“家常化”了。
贾平凹要探问的是,在不正常的时代里,我们又如何看待日常生活。这里所隐伏的道德暧昧性,还有一触即发的政治凶险,让“日常”变得复杂无比。我们因此更可以寻思:“文革”中古炉村的村民见怪不怪,到底是坚韧的“民间”底气使然,还是民族劣根性作祟?是逆来顺受,还是哀莫大于心死?
《古炉》描写的历史情境如此错乱混杂,所用的语言却一清如水,甚至有了抒情气息。我在他处已经指出贾平凹对抒情叙事的频频致意,以及他与作家如汪曾祺等的对话。在《带灯》里他的尝试有了更多新意。主人翁村镇干部带灯风姿绰约,怀抱理想,但她所担任的职务却极吃力不讨好。农村问题千头万绪,带灯既不愿意伤害农民,又要维持基层社会的稳定,久而久之,心力交瘁, 难以为继。
《带灯》的情节不如《秦腔》《古炉》那样复杂。但贾平凹刻意打断情节的连贯性,代之以笔记、编年的白描,长短不拘,起讫自如,因此展现了散文诗般的韵律。贾平凹在后记里提道:
到了这般年纪,心性变了,却兴趣了中国两汉时期那种史的文章的风格,它没有那么多的灵动和蕴藉,委婉和华丽,但它沉而不靡,厚而简约,用意直白,下笔肯定,以真准震撼,以尖锐敲击。
我以为这样以形式来驾驭素材、人物的做法,甚至以形式来投射一种伦理的诉求,以及本体论式的人生观照——沉而不靡,厚而简约——是《带灯》真正用心所在。这也是贾平凹抒情叙事学的终极追求。换句话说,尽管现实混沌无明,贾平凹也立志以他的叙事方法来赋予其秩序,灌注感情。就像他笔下的带灯为樱镇示范一种清新不俗的生活方式一样,贾平凹在文本操作的层次上也在寻求一种“用意直白,下笔肯定”的书写形式。
到了《老生》和《山本》,贾平凹为地方修史的心意更为明显。《老生》以一位唱阴歌的老艺人的视角,记录了陕西南部一个小村庄百年间暴力与创伤的轮回故事。贾平凹借鉴《山海经》叙事形式,一座山一座山、一条水一条水,写各方山水,草木鸟兽,以及夹处其间的人间活动。四条故事相互穿插,形成虚实阴阳对话。“老生”长谈,却仿佛亘古天问。《山本》讲述军阀混战时代,秦岭山麓乡镇力求自保,“城头变换大王旗”,终不免陷入毁灭的悲剧。时代如此纷乱,人人身不由己,在命运的摆布下,生灵涂炭,与草木同朽。
贾平凹在《老生》后记中自述:“在灰腾腾的烟雾里,记忆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,时代风云激荡,社会几经转型,战争、动乱、灾荒、革命、运动、改革,为了活得温饱,活得安生,活出人样,我的爷爷做了什么,我的父亲做了什么,故乡人都做了什么,我和我的儿孙又做了什么,哪些是荣光体面,哪些是龌龊罪过?”⑥他放宽历史世界,写苍生有如浮游群落,与此同时,更将秦岭视为他叙事无所不在的“角色”。天地不仁,但天地又何其可亲可感;暴力既带来无以复加的伤害,却也像是地久天长的生存律动。这是“山本”之为他心中丘壑的真谛了。
早在写作《废都》的阶段,贾平凹已经自觉地经营他所谓的“团块”叙事结构。这一结构基本来自传统说部的白描手法,但在叙事的线索上更为夹缠反复。它也让我们联想到 19 世纪自然主义小说致力的那种比写实更写实的风格。但贾平凹说得好,他不再依循西方现实主义“焦点透视”的指令,而是要打乱知觉的、心理的、想象的焦点界线,在文字平面上形成重叠拖沓的效果──也是生活的本色。如此,像观点统一、主题精谨、情节完整等小说“经济”要项都被推翻了。
历史就在这样“囫囵囵”的状态下体现它的现代意义。《废都》颓唐自溺,《秦腔》呜咽喑哑,《带灯》空虚怅惘,《老生》鬼影幢幢。一个从陕南乡村来的作家经历了自己生命的波折幻灭,回归“山本”,才多少体会秦岭莽莽苍苍,万物起灭,早已蕴藏神秘启示。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”,但就算是再悲凉的感悟,恐怕也要被历史喧哗、自然沉寂迅速湮没。贾平凹小说多半预设了一个相当悲观的结局,不只是对小说内容,也是对小说形式的质疑。在这一意义上,贾平凹的叙事美学让我们想到写作《长河》时期的沈从文。
贾平凹对《易经》一类知识的研究众所周知,更常在散文中表露他对自然奥秘的好奇。他的笔名“平凹”两字暗含的图腾意义已经很有文章。对贾而言,山川地理,鸢飞鱼跃,甚至日常生活的一饮一啄,似乎隐隐都有定数。当他援引《易经》的卦和象来阐述小说创作,也就有脉络可循。贾平凹认为人和物进入作品都是符号化的过程,一旦启动,就产生了气功所谓的“场”。“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有意义的……这样一切都成了符号。只有经过符号化才能象征,才能变成象。”⑦
从《废都》到《山本》,贾平凹对中国城乡的蜕变有动人观察,但是只有当他将自身的“黏液质+抑郁质”扩展成为文明乃至天地的共相,黏黏糊糊,他才形成了自己的“场”。唯其有对现实现世的多思多虑,他乃有转投幽冥、一窥休咎的欲望。而结果的废然而退,似乎是必然下场:《废都》如是,《白夜》《怀念狼》如是,《秦腔》《带灯》《山本》亦如是。有意无意间,他的小说投射的一种精神面貌,谓之虚无,谓之忧郁,都有道理。然而物伤其类,作为贾平凹的读者,我们能不心有戚戚焉?
我们不禁想起沈从文曾如是说:“自然既极博大,也极残忍,战胜一切,孕育众生。蝼蚁蚍蜉,伟人巨匠,一样在它怀抱中,和光同尘。”⑧沈从文是以自己切身的经验,应和前人的叹息。也是在这一理解上,沈经营他的抒情叙事,在一切有生陆续失去意义,本身因死亡毫无意义时,唯有工艺器物——还有文字——所投射的图景使生命之光,“煜煜照人,如烛如金”⑨。
贾平凹的风格也许不像沈从文,但他对文字的投入,还有他书法绘画、文物收藏的爱好,在在显示他对“符号”的演练,对“象”的追求,早已超出一般现实主义的范式。他私淑大师,必定怀有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的抱负吧。从商州到西安再回到秦岭,贾平凹笔力遒劲,寄托深远,不愧为当代三秦书写第一人。
注释:
① 王永生编:《贾平凹文集》第12卷,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,第383页。
② 贾平凹:《访谈》,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,第74页。
③ 贾平凹:《秦腔》,作家出版社2005年版,第563页。
④ 王永生编:《贾平凹文集》第11卷,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,第317页。
⑤ 贾平凹:《访谈》,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,第241页。
⑥ 贾平凹:《老生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,第291页。
⑦ 贾平凹:《访谈》,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,第51—52页。
⑧ 沈从文:《中国人的病》,新星出版社2015年版,第156页。
⑨ 沈从文:《中国人的病》,新星出版社2015年版,第156页。
来源:贾平凹文学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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